玫糜

你为什么不先定义一下自己有没有脑子再定义什么是攻控?

《优柔痴狡童》转卷

[上一章 承卷]

从《失而复魔》找来的观众老爷们,本文乃是曦瑶文,雷者勿入

【转卷】

拾叁


从前的沃野千里,如今的民不聊生。瘟疫劫掠着这片土地,临川各处,尸相枕籍、饿殍载道。一片人间炼狱。

金光瑶已经撑到极限。裂魂之症折磨得他无力维持人性,这团残魂以一种极其扭曲丑陋的姿态向前漂浮着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在疾行了一月有余后,终于到达了临川境内。金光瑶在这累累无定河边骨中,放肆地将压抑数日的疼痛嘶喊出声。 

原本在山下遍寻不找合适的,偶然听到江西灾情,便下决心直奔临川而来。

他在棺材里发过毒誓,从今往后,再不会害人。无间地狱七年间无穷无尽的摧残,每次想到都会浑身战栗——不敢忘,不敢不敬。

想活着,总要有敬畏之心。若是放肆大笑,有可能会惊动头顶三尺神明。

更何况,哪怕无法将重生起点设计得完美,他也愿赌一把——赌蓝曦臣是否可以成为支柱。若可以,即便牌再烂,都无所谓。他二哥便是他的起点。念及此,这方红尘苦境,也略微没有那么难熬了。

早就说过,人间忌惮的天灾,便是他这恶人千载难逢的良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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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童童娘,童童娘!”日月交接时节,窗外有个男人在低声呼唤。焦红一个激灵,将孩子身上被子掖了掖,拢拢散在外面的头发,便即刻往外走去。

“四哥!你可来了,”焦红激动地抓着汉子的袖子,“童童的药带来了?”

那汉子满脸愁容,摇了摇头:“药也不多了,官府个个都一个头两个大的,这次真难熬喽。”

焦红闻言立刻红了眼眶:“那、那有什么办法呢?”

焦老四默然,看了焦红几眼,突然攥住了她的手。焦红骇了一跳,忙往后退去。那汉子箍着她,嘴里忙不迭地道:“红姐儿,你听我说,咱们准备着往西边逃了,你只看焦家庄还没有死干净,外面都不知道死成什么样儿了!”焦红被他搂在怀里,神情恍惚,心下一片绝望。

那男人紧接着说:“你守着这个随时要咽气的病秧子,到时候把你也拖死了。红姐儿,你知道全村就四哥真心爱你,你跟的那群野男人现在还有哪个过来看你一眼,你也惦记四哥就跟四哥一起逃了吧。不逃来不及了!”

焦红软软弱弱地靠在焦四怀里,掉下眼泪来:“我、我带着童童,跟你一起逃,你家那婆娘怎么肯依。”

焦四信誓旦旦地说:“她有什么敢不依的,这家还是我说了算的!只要你肯,四哥就算死了也要带着你的。”

女人哭得泪眼婆娑,看了焦四,刚要点头,边听那汉子又道:“不过,不能带着焦童!”焦红瞪大了眼睛:“四哥,为什么?!”那汉子叹了口气:“咱们是逃难去的,不能带个累赘,外面都是为这个病死的,到时候,他再带死我们全家了。”

“我,我,”焦红攥紧衣服,“我不能,我怎么能扔了孩子自己个儿逃命!”

焦四跺脚道:“哎!红姐儿,别说点子没P眼儿的话了,到时候四哥再和你生一个就是。你可别犯傻!这救不活的小砸种打下生就带着股子邪气,从出生病到现在,让你遭了多少罪,早该各自放手,倒还干净!”

焦红崩溃大哭:“你也说他是砸种,那是我儿子!那是我亲生儿子!”

焦四皱眉,没了耐心:“红姐儿,不带焦童,跟我走,你走不走?就一句话。”

焦红抹了把脸,道:“四哥,不能,童童活一天我就养一天,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不能丢下我的孩子。”

焦四狠啐了一口:“算了算了,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……”又可惜又生气,说罢就要走。焦红赶忙抓着他的手拦住他:“四哥,你、你给我留些银子吧。童童要看病,我们孤儿寡母的,都走了,我们怎么活着啊!”

焦四一听银子便心头火起,但对着焦红这张绝色的脸,还是忍住了,道:“这么多年我帮你多少了,如今你忘了恩义、看不上我,还有脸要银子?”

焦红哭得梨花带雨,道:“我岂能看不上四哥,实在是我抛不下童童。”便拉着焦四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胸上,又道:“今晚四哥留下来,消受我最后一夜,好歹像以前似的赏我点银子吧! 

还未说完,便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高叫道:“好你个见妇,又来勾别人家男人!”言罢便揪住焦红头发,一掌掴上去,扇得焦红直接趴到了地上。

焦红吓得刚要喊,又想起自己儿子在后面睡着,尖叫便压抑在了嗓子眼儿里。

焦四怒道:“你又来撒泼现眼做什么!丢不丢人?”

焦四媳妇啐了一口:“我丢人?我丢人还是这昌妇丢人!克完丈夫克儿子,焦童在屋里等着咽气儿,他亲娘只顾着下边儿痒痒找男人!下作的表字!我呸!我只恨你男人当初怎么不多卖你几次,叫人把你淦死了才叫干净!”

焦红是被指指点点惯了的,可性子太软,总也学不会还嘴,只跪着磕头流泪:“好嫂子轻声些吧,童童还睡着。”

焦四媳妇骂到:“你还怕他听见?你以为他不知道你这窑姐儿的好本事呢!不三不四没脸没皮的狐媚子能养出来个什么好东西!只怕他都学着呢!你哭什么?你有什么脸哭?等他死了你再哭吧,那才叫脏妈哭脏,脏死了!”

焦红闻言忍无可忍,爬起来便拿指甲抓焦四媳妇,手上也不会打,嘴里也不会骂,只叫唤:“你才死了!你才死了!咒别人孩子,你不会有好下场!”

焦四媳妇一掌就把她掴开了,嘴里叫骂不断,脏话连篇,将焦红骂得狗血喷头,不忍卒听。焦四被闹得头疼,到底是真心心疼焦红这身段这张脸,喝断他婆娘,强行把人拖走了。

只听那媳妇仍旧边走边骂,闹得一村都知道焦老四又管不住自己了。

女人们边跟着一起骂,边恨不得挖婆焦红那张脸,男人们边骂边想着自己也去焦红家试一试。也算是在人心惶惶时,贡献了一丝轻松愉快的谈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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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歇在这家落脚,不妨见到这出闹剧,刚开始还津津有味地看着,只可惜手边没有瓜子儿果子磕磕,却越听越难忍,指尖蓄起一丝魂力,对准了那婆娘的嘴。可咬咬牙,还是忍住了。

他转身想走,可被裂魂之症绊住,疼得在房上动弹不得,只能飘在那儿缓着。

只见这女人慌慌张张进了屋要去看儿子,却顿住,脱掉脏衣洗净手,又抹了把脸,复又是那个温温柔柔的模样,进了屋。

见儿子闭着眼在闪睫毛,便知他已醒,约莫是都听见了,又臊又心疼。她红着脸,上去搂住孩子,轻轻拍着他后背,嘴里“噢”“噢”地哄他睡觉。

那稚子没忍住,费劲地开口:“娘……我要死了吗?”

焦红险些掉泪,强颜欢笑道:“胡说,小心让神佛听了去,快呸呸呸,童言无忌童言无忌。”焦童乖乖地呸了三声,虚弱地只剩气音。

“我的宝贝才不会死,要陪着娘长命百岁地活着。娘没了你就疯了,就算为了娘,童童也要快快好起来。”

“可我,疼、疼……”

“忍一忍,乖宝宝,忍一忍,”焦红紧紧搂着他,亲着他的脸颊,“娘马上去给童童找药,娘马上去找药,忍一忍。你想想你没了娘会怎么样?娘若没了你也是一样的,为了娘也要忍一忍……”

 

“佛祖保佑我的宝宝,过几天就好了,佛祖保佑我的孩子,过几天就好了……”

孟瑶睡得迷迷糊糊,朦胧间感觉有人在碰自己。将眼睁开一条缝,发现娘在小心翼翼地暖着自己的脚,嘴里碎碎念着什么佛祖保佑。昏黄烛火将披着棉袄的孟诗摇曳得暖烘烘,安静又祥和。孟瑶喃喃道:“娘,怎么还没睡。”孟诗亲了亲面团儿一样的小脚丫:“娘把你吵醒啦?给阿瑶暖暖脚,脚暖和了身上都暖和了。”孟瑶“嘻嘻嘻”地笑了,把脚往回缩,道:“臭臭的!”孟诗拽过来,和他玩:“香喷喷的呢!”玩够了过来搂着孟瑶,轻轻拍哄:“睡吧,好孩子,阿娘陪着宝宝呢。”又往孟瑶脸上亲了几口,怎么也亲不够似的,痒得孟瑶嘻嘻哈哈地直缩脖子。

六七岁猫狗嫌弃的年纪,却是阿娘的心头肉;外人口里的天生贱命,也是阿娘的掌中宝。

孟瑶只觉得一双脚特别暖和,浑身上下都舒服,猫儿一样窝在孟诗怀里拱了拱,囔囔地说:“阿娘要一直和阿瑶在一起。”

孟诗笑得温柔:“阿瑶没了娘就不行啦?”

孟瑶想了想那日做梦梦到阿娘离开了他,失去一切般地痛不欲生。他眼泪瞬间漫上来,为了让阿娘笑他长不大粘阿娘,忙闭上眼收回泪,只哝着鼻子“恩”了一声。

孟诗怎么能听不出来,故意捏住他的小鼻子,俯到孟瑶眼前轻声道:“那阿瑶也要快点好起来,你没了阿娘难受,阿娘没了你也会就疯的。”

孟瑶被迫睁开眼,咕哝着说:“阿瑶会快点好起来,阿瑶要陪着阿娘一辈子的。娘在阿瑶就在,娘不在了阿瑶也不活了。”

孟诗拍了下他:“傻话,快睡觉了,好了要练剑的,阿瑶是个小懒猫,是不是故意病了这么长时间。”

孟瑶笑嘻嘻地说:“才不是呢,最喜欢练剑了,以后保护阿娘,下次那个坏人再来欺负你,我就拿剑刺他……”

 

“娘马上给童童找药去,忍一忍,你想想,你没了阿娘会怎么样……”

没了娘会怎么样吗?

就是再也没有人,寒冬里受着冻也要暖自己的脚了吧。将琴弦埋进身体后经常畏湿畏冷,他想,再也不会有小时候那么暖和的感觉了。

找到你父亲,那里是你的家。没了阿娘,你还有阿爹。一定要进金家,那里才是你能依仗的地方。

孟诗当初,何尝想过要让她自己扬眉吐气?严加教导、逼他求学,不过是为了让孟瑶活得光彩罢了。她自己烟花弱柳,不定浮萍,终会早死,只有让孟瑶回到有血缘维系的金家,才算是孟瑶最稳定的靠山,才能让她安息九泉。从他出生之后,孟诗的世界便只有阿瑶一个了。

“阿娘——阿娘!!!”

香消玉殒,红颜薄命。三十四年,在修仙者眼里,也许不算岁月,却是他亲娘苦守的一生。没体会过人生中只有彼此的人,不理解什么叫“相依为命”——当其中一人抛弃了对方,被剩下的人,飘零在俗世,天大地大,再也没有了归宿。

孟诗死得时候,孟瑶哭得柴毁骨立,几番呕吐。回忆起当年,还是无法释怀那份悲戚。金光瑶看着眼前母子二人,纵使身上再痛,也觉得必须离开。

然而这第二次转身,仍旧被打断了,一声划破长空的哀嚎刺进金光瑶之耳,焦红呼天抢地地喊着:“童童!童童!你不要吓阿娘!你喘口气啊,你喘气啊!啊!!!”

金光瑶被喊得头疼,他紧锁眉头,看着这个软弱女子,还是没能飘走,转身往焦童头上拍了一掌。孩子瞬间咳出来,大口呼吸,总算把那聒噪的嘶吼压了下去。

那嘶吼太能感染旁人,不能多听,多听了也许会忍不住。金光瑶心中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怨气,冲那女人悄声道:“我要走了。”那女人默默地流着泪,口中痴痴地说:“我被丈夫卖了,我又做错了什么,我能怎么办呢。若我有罪,为什么要惩罚我的孩子,为什么不直接惩罚我……”她嘟嘟囔囔一大串,金光瑶烦得都快给她磕头了,拱起手对她拜了拜:“您歇了吧,歇了吧!您有什么错,您一点错都没有!”

金光瑶陪她哭了许久,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深叹一口气,这回终于决绝地走了。

焦红一无所察,肿着眼哭了一夜。

 

第二日晌午,她总算打起精神,要给焦童熬点粥。焦童这随时会撒手的模样,她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孩子,如今叫她怎么去找药?真是愁煞。正愁着,不妨开门看到来人,惊得险些撇下焦童先见了阎王爷。

“焦,焦,焦!焦生!你,你,你还,还活着?!”焦红吓得跌坐在地上,抖着身子问。

“这说的,难不成你见的是鬼不成?”焦生说完咳了两嗓子,虚弱至极。

焦红看了看影子,稍稍放下心,小心道:“都,都说你不行了,该是死,额,在山里了。活着就好,活着就好。”

焦生哼了声:“可不是都盼着我死呢!”

焦红攥着衣服道:“你来我这里,我,我们家也没什么东西招待你。”

焦生抬手止住:“我是在山上等死的时候遇见位大善人,他给我带了颗灵丹妙药。这药真神了!我服了几日,身上竟然大好了,你说奇不奇?”

焦红大惊,心中狂跳,忙拉住他的手:“真有这样的好事?那仙人在哪里?”

焦生笑着扶住她:“有没有这等好事,你看我不就知道。我那会子不是病得马上就死了,现在呢?我下山便听见童童不好了,才先过来找你。现在我身子骨没恢复干净,断不能再上一次山,你速速收拾一下,就去我山上那间茅屋找药。我还藏着几颗呢!若是不够,过几日我再去寻寻那仙人。你若信我,只管把童童交给我就行了。”

焦红生性软糯,一听要与孩子分开,顿时惶恐,生怕自己走时焦童就咽了气。焦生见她犹豫,道:“你速去速回,还有希望,若是再东想西想,只怕来不及了!童童在我这里,我保管他有进气儿就有出气儿,活得好好的,不然你唯我是问!”

焦红咬咬牙,周身漫出一股狠劲儿:“生哥,大恩大德,先谢过了!”

“不图你谢,我走了回鬼门关,如今只想与人为善,做点好事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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焦红急急忙忙地走后,金光瑶伏在桌子上长抒几口气。光是一缕魂时,只是魂疼,如今夺了具身体,这裂魂症带得全身哪儿哪儿都疼,心也烂了,肺也透了,肝了疮了,肠也穿了。他边骂聂明玦这忘八死死活活都不能饶过他,边念阿弥陀佛、莫生气、人生就是一场戏,跟了二哥做个君子,不可以再埋怨大哥。反复几次后,终于抬起头,向焦童走去。

金光瑶闭着眼,回忆从前某位小混球手把手教给他得共情之法,进入了焦童的神识中。



拾肆


“咳咳,咳咳咳,咳……”怀中人响起一连串咳声,金光瑶连忙将孩子的袄裹了裹,拍哄道:“坚持一下,马上就见到娘了。”

焦童艰难地“嗯”了一声,一口一口似风箱般喘息着。

不一会儿,怀中响起一声虚弱的疑问:“生叔,仙人会骗我吗?”

“仙人还会骗人啊?”金光瑶抱紧孩子快步走着,道,“仙人都是救人来得。”

感觉焦童轻轻点了点头,金光瑶又问:“童童告诉阿生叔,你都和仙人说什么了?”

焦童酝酿许久,才回:“仙人说……我是救不回了……”

金光瑶咬紧了牙。

 

“他救不回你,童童可是怨他……”

焦童摇了摇头:“只要他像他许诺得那样,好好对娘……咳!咳咳咳、咳……”

“好了好了,”金光瑶拍着他,“先休息,见到娘前不要再说话了。”

焦童搂紧金光瑶的脖子:“……生叔,真羡慕你……”

金光瑶叹了一口气:“童童乖,不想了,到了娘面前,万一说漏了就坏了。”

焦童闭上了眼,糯糯道:“我不会的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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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童童娘!童童娘!”

焦红猛地回头,只见焦生抱着她儿子正向她跑来。她忙迎上去,急道:“他生叔,慢些,慢些!这是怎么回事?”

焦红抱过焦童,搓着孩子包裹在帽中的脸:“可有受风?”

焦生大口喘着气,拍了下大腿:“哎!别提了,童童睁眼后还以为我要拐他呢,非要找娘,我料你应该走不远,便追过来了。”

又冲焦童道:“生叔没骗你吧,你娘将你托付给我出去给你找药,不出三五日便回来了。”

 

那十岁孩童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,小手紧攥着阿娘的衣襟,哭得几乎喘不过气。

焦红闻言柔声哄着孩子:“是阿娘的错,阿娘走得急,忘了与你说,我去去就回,你安心和你生叔待着,他哪里会害你?听话。”

 

焦童抬起一双泪眼,唤道:“娘——”

杜鹃啼血泪悲声。此声之怆然,天地动容。金光瑶冷眼见多生死,心中依旧被喊得万针钻心,酸楚不止。

焦红骇了一跳,忙问:“怎么了这是,不哭不哭,好乖。”

焦生“咳”了一声:“童童……”

焦童被唤回神,压住自己的哭声,紧紧盯着焦红。

 

“阿娘,孩儿……”他哽咽着,“孩儿最喜欢娘了。”

焦红虽不明所以,却不可抑地被孩子的情绪感染,也红了眼眶:“阿娘也最爱童童了,阿娘的全部都是童童了,怎么会不喜欢童童……”

毕竟只是个十岁稚子,焦童再压不住哭声,一遍一遍重复着“阿娘、阿娘”。

 

金光瑶虽不忍打破这生离死别的最后一面,却更怕焦红看出什么,笑着上去拍焦童:“不过是一上午没见娘,哭成这样,羞不羞。”

 

焦童对梦中仙人几多敬畏,纵使难受得肝肠寸断,为了阿娘也只能强行止住哭声。他蹭了蹭焦红的脸,道:“阿娘,我今日觉得比以往好些了,等你找到药回来,估计我就能像焦生叔一样大好了。”

焦红泪流满面地说:“好好,你乖乖等着阿娘……”

焦童慢慢地挣开阿娘的怀抱,颤巍巍地退了两步,“扑腾”一下便跪在了地上,强撑着磕了个头。

 

“孩儿祝娘……从此,一路平安。”

 

奴去也,莫牵连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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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童童,童童……”金光瑶将怀中人唤醒。

方才激烈痛哭近乎抽干净了焦童余下的命,他只能勉强睁眼,看着四周道道红痕画就的圈圈阵法,问:“准备好了吗……”

金光瑶轻声说:“……好了。”

焦童笑了笑:“生叔唤仙人来吧。”

金光瑶不再多言,按住焦童的头,闯进他的魂识。

 

“焦公子,可是与母亲道完别了?”

焦童在一番云雾中点点头:“是了。仙人,我来与你换了。”

白烟渐渐散去,焦童终于看清了眼前衣袂翩翩的仙君。他散着一头乌发,眉间一点朱砂,傲然玉立,亦真亦幻。

 

“你可想好了,真愿意献舍给我?”

“想好了,既然我已没救,还望仙人代我照顾阿娘。”

 

焦童觉得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,却被他气势压迫,又敬又惧,忍不住看了几眼后垂下了眼睛。

可出乎他意料之外,那高高在上的仙君竟然冲他跪了下来。

焦童骇了一跳,只听仙人道:“小公子,你的恩情,金光瑶无以为报。只盼小公子转世回来能来找我,红尘再遇,金某定竭力还债。”

焦童定了半晌,糯糯道:“原来仙人名叫金光瑶。真好听。”

又天真道:“听你的名字,就知道你是个好人。”

 

金光瑶默默叹了口气,道:“小公子,献舍前,你可有什么仇人要我帮你解决?”

焦童闻言,眼睛亮了一瞬:“仙人还能……帮人报仇?”

金光瑶道:“你是我恩人,我自然帮你。不仅如此,你还可以许愿,若我复仇不成,便会在你身体里备受折磨。”

焦童忙摇头:“不、不用……”顿了顿,又悠悠道:“不过……我确实有一个极恨之人。”

 

“就是东村的焦畅,大家都叫他焦赖子,仗着家中有几个臭钱,又生得高大,最爱欺负人,”焦童咬了咬牙,“他最好欺负我,总是打我,不知多少次轻我贱我,骂我娘是……是娼妓,不仅如此,他还……还总是……”

焦童吸了一口气:“我病了之后,他假意送药,强迫我吃下,他走后我上吐下泻,越病越重,我总想着,该是他给我下了毒,我才到这般境地……这个泼皮无赖!”

焦童瞪着眼:“仙人可能帮我报仇?”

金光瑶点点头:“我一定帮你杀了他。”

焦童攥了攥手:“杀了吗……要杀人……好,好,他该死,最该死,流氓、恶心……”

 

说完又摸了摸右脸:“仙人不用受折磨,你若不杀他,这边便会一直烂着,如何?”

金光瑶道:“好,照顾你娘,杀了焦畅,你我一言为定。”

 

小小的焦童闭了闭眼睛:“那么,我,焦童,愿意献舍给,金光瑶——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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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缓缓睁开双眼。

身下是这具身体之血画就的圆环咒阵。以血为媒、以手画就。此时猩红血迹已干涸,血液腥气已经散去,扭曲狂乱咒文绘就的阴森中,透是一股百感交集的悲凉。

他扭头,看见了一具再无生气的尸体。

 

裂魂之症如狂潮席卷而来,金光瑶在这岑寂荒野中,哭喊出声。

哭幼小身体承受不住这巨大疼痛,更是哭苍天无眼,让他这十恶不赦的罪人,重回人间!

 

献舍成功了,他成功了,啊啊啊啊啊——!

 

金光瑶疯癫一样又哭又笑,喊了几嗓,耗尽力气,躺在那里猛喘。

 

过了一会儿,他压住激动,找到早就藏好的不知从谁家偷来的铲子,开始挖坑。下午挖到深夜,才挖出一个坟。他用小小的身体,将被他夺舍的焦生藏了进去,立起一个冢,冲恩人磕了三个头,转身,向自己的新家跑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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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也没能想到,贱女人那随时咽气的儿子,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。全村都能看见焦红劫后余生笑得像哭的那张脸,整日家的喜极而泣。大家面儿上不屑,却心里暗暗生出了希望,这疫症真的能治好,活着总算没有那么惶恐。

来问的人越来越多,焦红却对治病之法闭口不提,只说是焦童自己好的,她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好的。村里人都不信,渐渐对焦红越来越不满。

 

焦红做完了饭,在围裙上搓了搓手,抱着焦童亲了又亲,拿着勺子喂焦童吃饭。

金光瑶道:“阿娘,我都这么大了,你怎么还要喂我,羞死了。”

焦红开心道:“阿娘高兴吗!”说罢掏出仙人留下的药,喂到金光瑶嘴里:“真是多亏了这仙药了,你生叔先去了仙人那里,再见面定要好好谢谢他。”

金光瑶嚼着自己当时随便搓出来得草球丸子,强咽下去,道:“阿娘也快些准备吧,我身上已经好干净了,还是快些去追生叔的好。现在那些人都怀疑你说谎了,真要遇见个难缠的,定要你交出药就麻烦了。”

焦红深以为然,叹道:“若是药够了,谁不愿意救多点人呢。”

金光瑶道:“算了吧,穷则独善其身,达才兼济天下呢,如今咱们只能自扫门前雪,休管他人瓦上霜,何况他们平日家怎么骂咱们的,阿娘可千万别犯傻冲他们将仙人之事讲出来。”

焦红只觉得焦童病好之后长大了不止一点半点,忙欣慰道:“我们童童说得对,阿娘不会讲的。”又被焦童说得,顿觉事不宜迟,起身收拾起来:“咱们今晚就动身去姑苏吧。”

 

金光瑶笑道:“阿娘也不用这么急,我脸上这湿毒还未散干净,烂着脸去见仙人,是不是有些失礼?再等两天可好?”

焦红难得见焦童这么有主意,惊喜不已,觉得自己儿子字字珠玑、句句有理,看焦童哪儿哪儿都好,于是答应下来,依旧收拾着。

 

是夜,金光瑶将自己这几日摆弄出来得迷烟冲焦红吹了口,去厨房拿起菜刀来掂量了掂量。

 

自己动手,实在是下下之策。

可他对自己心中所能想到的上上之策,实在没有信心。

回想起蓝曦臣那句“我信你”,心下又是甜蜜,又觉得蓝曦臣做不到,纠结一番,还是决定铤而走险。

金光瑶放下菜刀,向东村走去。


拾伍


“焦童!真的是你!”焦畅瞥见来人,忙推开窗翻了出来,“大半夜装神弄鬼!你他妈故意来吓我?找死?”说罢就要去抓焦童。焦童顿时吓得蹲到地上,缩着脑袋瑟瑟发抖。

“不、不是,我不是故意吓你,我,我只是来找你。”他哆哆嗦嗦地说。

“找我?”焦畅哼了一声,语气却软多了,带着丝得意和期待,道,“你这小杂种上次那么骂我,还有胆子来,倒真不怕死。找我干什么?”

见焦童畏畏缩缩说不出来,又嘟嘟囔囔道:“哼,你是不是知道错了来服软的?老子才没给你下毒,费半天劲给你找药还被冤枉,真是狼心狗肺……”

金光耀转转眼珠:这是什么情况?

他忙换了个路数,道:“嗯,上次冤枉你了。我好了后才想通,想着、就、过来跟你个道歉……”

那少年没忍住,嘴角噙上一丝笑,又赶紧拉下脸:“死杂种,看你差点死了,老子不跟你计较,下次再敢胡咧咧,撕烂你的嘴。”

放完狠话,才开怀地扯过焦童:“你可真是大好了吗?你娘怎么让你晚上一个人出来?你脸上贴着个膏药干什么?丑死了。”

他捏捏焦童的脸,道“早就想去找你了,那会儿可……”他把那句“担心死我了”咽了下去,冲焦童笑了笑。

 

“早就想去找二哥了,可担心死我了,”那少年扑到他怀里,摸了摸他的脸,撒娇着委屈道,“爹不让我去,二哥脸上怎么了,快让我看看,会不会留疤啊?”

他把少年的手拉下来放好,叹了口气无奈道:“又动手动脚的,你是愈发没规矩了。”

那少年嘻嘻笑着,只说:“留疤了也无所谓,二哥怎么样都好看,我都喜欢。”

 

似乎也是这样十五六的年纪,没见过什么世面,一来就将依赖错付成了爱。又不会表达,别扭着总是给他惹麻烦。有时让他恨得牙痒,却最终因为这真心实意让他无法下杀手。

这份心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,阴差阳错地成了扭转乾坤的一步棋,把他自己害死了。

 

金光瑶连忙从回忆里抽出,用指甲猛扎自己,心中无比懊恼。

自己明显理解错了,当初以为的深仇大恨只是两个稚子的口角,在他眼里无比幼稚可笑。真是个地痞流氓,杀了也就杀了,如今可真叫他两难。若以前也罢,可他重活一回,只想全新开始,真的要因为这几句恶言恶语去血刃一个半大毛孩子吗?

金光瑶摸了摸刺痒难耐的右脸,狠了心,悠悠道:“我确实好了。今日来,也是想和你道别。”

焦畅猛地皱眉:“什么?道别?你要去哪儿?”

焦童紧张地捏着手指:“我、我是被一个仙人救活了的,他说我若愿意,便去姑苏一座山上找他。他还可以教我东西。我便是要去报恩了。”

“放你娘的屁!”焦畅大怒,抬手搡了焦童一把,“你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吧!是哪个破庙老道过来骗你钱,你还在这儿感恩戴德呢,傻缺一个。”

焦童捂着脑袋害怕得呜呜:“是真的,他不要钱,我就是被他救好的。”

焦畅暴喝:“你这痴呆!不许去!”

焦童气哭了:“你凭什么不让我去,我和我娘都商量好了,明日就启程呢!”

焦畅一想到竟然又要分别,心下惶恐焦急,却说不出原因,只得猛拉过焦童,抬手要打。焦童哭得惨,求饶道:“别打我,别打我,你放过我,我向仙人举荐你,到时候咱俩一起进了仙门,不是好事吗?你打我干什么啊?”

焦畅闻言愣了愣,道:“一起进仙门?”

焦童忙点头:“你都十五了,还在家无所事事,吃喝你娘老子的,也不、不是个事儿啊。要不你跟我一起走,要不到了地方我向仙人推举推举你。”又垂下脑袋道:“你还是别跟我去了,等我回信吧,不然你突然去了,未免失礼。”

那焦畅最禁不得激,心思一转,忙叫道:“狗屁的失礼!我才不信你会举荐我呢,你巴不得把我甩了好逍遥去。”起身拉过焦童:“明天我就跟爹娘说,跟你一起去,我倒要看看你那个仙人是个什么东西。”

焦童急道:“给你父母说了就算了,万万不可再告诉别人了,进仙家这事旁人求都求不来,你若大嘴巴,咱们可别想去成!”

焦畅哼道:“废话,我告诉你,走那么远的路,若是最后见了个骗子,我就把你拉回来往死里打!”

 

 

又过了一天一夜,一双少年并一位妇人踩着朝露,向东方行去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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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——啊——”金光瑶忍了又忍,实在痛到失心,手指捏皱了床单,一声声叫喊着。

焦红急得满头大汗:“这怎么新病刚好又添毛病,童童,你到底怎么了,到底是哪里疼。”

哪里都疼,他想。脑海里全是聂明玦阴魂不散的一张血脸,又疼又骇,却说不出话,不能释怀又不敢深恨,无力又无奈。

“我早就说过那什么仙人就是个江湖骗子!”焦畅踢翻了椅子,“治人治成这样,这是给焦童下了蛊吧!”焦红没个主心骨,闻言竟也觉得有理,直叹气。

金光瑶嘶哑道:“你少说两句,我多活两天!”焦畅虽不爽,但见焦童疼得厉害也不再聒噪,烦闷地坐在地上。

金光瑶握着焦红的手:“娘,娘,还有多久。”

焦红道:“好孩子再忍忍,不远了,再七八日便到姑苏了。”

金光瑶蹭蹭她的手:“我这后遗症,见到仙人就有救了。娘不要胡想,万不可造了口业。”

焦红连连点头答应下来。

 

这具身子骨本来就体弱多病,又兼裂魂症折磨,实在难行远路,买马又不划算,金光瑶便命焦红买了头驴,趴在驴上被娘牵着走。他

恨恨地想:“怎么被献舍的都要有头驴呢?姓魏的养了头小苹果,我这头驴到时候一定要当着魏无羡的面儿宰了炖了。”

骑着驴依然走走停停,金光瑶时不时就要休息一会儿,焦畅这么烈的性子都被折磨的没了脾气,好心眼儿地等着他。

复又行了十好几日,一天都不敢耽误歇息。金光瑶几乎已经是吊着一口气在活着的时候,终于见到了那座虚无缥缈的仙山。

 

那山高耸入云、被云雾笼罩,大气磅礴。仰望自然界的鬼斧神工,其震撼让素来心躁的焦畅都禁了言,对“仙人”之说已然有了八九分的相信。焦红更是哆嗦着说不出话,口中直喃喃赞叹。

金光瑶近乡情怯,忧思几许,安静地望着云深不住处的位置。

 

山路曲折,山面越来越陡。三人并一驴越爬越困难,焦红一个弱女子,几次脚底打滑,将金光瑶吓出一身冷汗。行到山腰,那蠢驴突然犯起了驴脾气,嫌弃山路崎岖,撂挑子不干了。金光瑶被这一出一出弄得着急都着不起来,只能叹着气等驴子爷爷高兴点儿好走路,心里不免恨道:跟魏无羡家那头蠢驴一模一样,到时候一定要做了驴肉火烧!

他方才还愁云惨谈地坐在那里,念及此突然起了玩心,真似一个十岁孩童般,拿狗尾巴草逗着那驴,悄声道:“小火烧,小火烧,你听话点,我让二哥将你做得好吃点……”还未说完那驴一个蹬蹄,金光瑶毫无防备,“啊”地一声栽下了驴子。

正赶上裂魂之症潮水般袭来,他尖叫着在地上滚了几滚,对这种连驴都能欺负自己的无能为力,又恨又委屈。抓了把土,向云深不知处方向猛扔过去。

却只不过擦着地扔了一两寸而已。

 

“二哥……”他凄惶地想,“你在哪儿,快来救救我……”

 

还没等他自怨自艾完,忽听焦畅怒道:“算了,不要这坡驴了!我来背你!”

金光瑶和焦红看向他,只听他掏出银子对焦红道:“我背着焦童上山,红姨你下山找个客栈休息着,我将焦童交给那仙人,不出十日就来接你。”

“这,这……”

“别再磨蹭了,我看焦童已经坚持不住了,还是早些见到那人的好!”

 

金光瑶伏在那健壮少年身上,一会儿哼唧一声,一会儿哼唧一声。焦畅也不嫌烦,一直在安慰:“马上就到了,马上就到了。”那叹息里隐隐有着心疼。

 

金光瑶见焦畅一边护着他,一边爬得满手是泥是血,实在是郁闷——这样的焦畅,让他再下手,会不会遭天谴?万万没想到本想报恩,多了一句嘴说要帮忙报仇,就给自己惹了这道麻烦。

他摸了摸自己右边正在刺痛的烂脸,福至心灵道:“当初焦童也是看出这小子对他有情。同是男子,又总是侮辱打骂他,如此也罢,还贪他美色,如此流氓行径,怪不得焦童恶心至极,恨不得对焦畅除之而后快。他毁掉自己的脸,是怕我若心软没杀焦畅,凭着这张烂脸,焦畅也不会再纠缠他这具身子。这个孩子,心思倒是活络聪明,可惜早夭了。”

想着,将手做掐状,五指弄成个鹰钩,在焦畅脖颈后面比划着,心道:“这番不把别人当人、随意侮辱践踏,死了也是该的。难道因为一句年纪小,一句有情,刺向别人的伤就不算伤了吗?”念及此,又想到自家某个少年心性的混小子,突然一番伤感酸痛,对焦畅也说不出什么了。半晌,趴着睡了过去。

 

又是四日,金光瑶朦胧间听到焦畅大喊:“就是这儿!就是这儿!”金光瑶瞬间清醒,望向前方,第一次觉得那四千条家规是这么可爱,一笔一划,都仿佛指向归属的明灯。

他突然蹦出一个强烈的念头——我到家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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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吊着一口气,听焦畅对那门童道:“我们是来找仙人……”

他打断:“我们来找泽芜君,蓝曦臣。”开了口才知道自己心如擂鼓,带得声音都情怯地虚弱。

 

那门童微笑一下,不阻拦也不多问,焦畅正欲问,一抬眼,便看见一个人,从远处向他们走来。

焦畅完全愣住了。只觉得世间语言,再也无法形容此人的仙姿。他一开始对仙人之说几多怀疑,现在却恨不得对来人五体投地。真的是神仙。

 

金光瑶默默与来人对视着。

一眼如同万年。

 

那人走近,额前那缕白发低声倾诉着轮回不灭的相思。

金光瑶压下剧痛,挣下了地,一步步走向那个人。孱弱矮小的身体只有仰望才能看见那双藏着千言万语的眼。

金光瑶慢慢托起那双紧张到潮湿的手,攥住他的食指,往自己的眉间轻轻点了一点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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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琅一开始得了命令,好奇得很——只要有人来找泽芜君,不要多问,不要阻拦,只要通报就好——家主,不,泽芜君,是在等什么人呢。

他现在看着泽芜君单膝跪地,将这个小孩珍宝一样搂在怀里,不敢用力、也不愿意放开,就一直那样搂着,仿佛周围有个结界,里面只能容下他们彼此,才终于明白,泽芜君等到了。

蓝琅莫名其妙地被周遭气氛感染,觉得又是伤心、又是开心,想替泽芜君落泪。

直到那孩子撑不住晕了过去,画面才转动起来。

 

蓝曦臣打横抱着金光瑶,用手将他的小脑袋呵护在自己怀中,收敛好自己的情绪,对面前的人说:“小公子请随我来歇息吧。”又转头,温柔又威严道:“今日之事,不可以对任何人再提起。”

蓝琅垂首施礼:“是,泽芜君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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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没想到,蓝曦臣这个人也可以这么虚伪,”邺城燕家小家主燕孤绮摇头嘲道,“出门苦修?说得这么心系苍生,还不是为了去找金光瑶的魂魄!”

聂怀桑吹了吹茶,抿了一口,哼笑一声:“他们蓝家,不全都是伪君子吗?当时蓝忘机逢乱必出,也不过是为了看看那乱处有没有夷陵老祖。大家都自私,就他们家喜欢把自己说得好听。”

刚说完自己又喷笑:“蓝氏兄弟俩,互相坑死彼此老婆,外人还当他们多相亲相爱呢,哈哈哈哈哈!”说得燕孤绮也跟他笑起来。

过会儿,燕孤绮疑道:“宗主,三月之期到了,你不怕他下山真找到金光瑶吗?到时候他把人藏起来,咱们怎么办,让金光瑶逍遥去?”

聂怀桑嗤笑:“我要是怕这个,当初就不会答应他这个条件。我巴不得他找到呢。他势单力薄,跟好他,不怕揪不出金光瑶。”

燕孤绮恍然,笑曰:“说起来,他当真是对金光瑶情真意切。”

聂怀桑道:“蓝家人都那副德行,真不难猜。”

燕孤绮恭维道:“什么都瞒不过宗主的眼睛。”

聂怀桑摇了摇扇子:“回来了又怎么样。黑白两道,正邪参商,他俩真在一起,以后也不可能消停。”他笑了笑,接着说:“回来也好,又能跟我这三哥哥好好玩一玩了。我真期待小三哥能再被蓝曦臣诛一次心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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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泽芜君在闭关,蓝家众人很难发现寒室多了一抹小小身影。那小身影几乎整日挂在泽芜君身上。

 

蓝曦臣将金光瑶放在腿上,搂在怀里,闭着眼往金光瑶后背输送灵力,试图帮他疏通筋络。泽芜君一如这几日一样,依旧不怎么说话。

金光瑶本来也是千言万语在心,却一字一句都说不出来。不过缓了几天,总还是比蓝曦臣脸皮厚的。他看蓝曦臣的模样就知道蓝曦臣是紧张纠结,想着逗逗他,多看一会儿这红耳朵。于是也故意不说话。两个人就那样干坐着。

蓝曦臣有些尴尬,趁输送灵力时咳了声:“那个焦畅,已经命人安排好了,他若想呆在这里,就呆着吧,先学家规。”

金光瑶伸出五根手指,用十岁孩童软嫩声音,天真道:“这事今日说了五遍了。”

蓝曦臣“咳”了一声:“你那母亲,今日也命人接上山了。”

金光瑶拿另一只手压下一根手指:“这事今日说了四遍了。”

蓝曦臣叹了口气,有些无措。

半晌他道:“我听你娘说了那边的事……辛苦你了,这次你做得很好。”

金光瑶噗嗤一声笑出来,伏在蓝曦臣耳边轻声说:“你真把我当小孩子了,还做得很好……”

蓝曦臣耳朵麻了一瞬,咬了咬牙,不着痕迹地拉开了自己与金光瑶的距离。

金光瑶抿了抿嘴:“不愿意挨着我放我下来就是了,何必又抱着又中间能在夹个人的。”

蓝曦臣哭笑不得,紧搂过他:“你也太敏感了些,我耳朵痒而已。”

金光瑶扬起小脸:“放我下来,今日不弄了。”

蓝曦臣忙道:“这又怎么了,不快些打通又要疼了……”

金光瑶挣下地:“我娘既然来了,总要见一面的。”

蓝曦臣呼了口气,道:“这不急,再歇一会儿,我都安排好了,晚上再说。”复又把金光瑶抱起来,放在腿上继续帮金光瑶输灵,又不做声了,自己在那儿混乱地沉默着。

 

金光瑶盯着蓝曦臣看了一会儿,真是怎么看怎么完美。他竟然真的和自己两情相悦吗?

是吧,不然为什么非要找个借口抱着他呢?不然为什么去开棺呢?不然为什么在梦里那样呢……

当初看别人,轻而易举就看清他的感情,到了自己这里,即使再明显,也不敢承认。身体挨得这么近,总感觉心仍就隔着千山万水。

金光瑶攥住蓝曦臣的衣襟,暗自咬了咬牙,道:“顺便将焦畅叫来,他一路上帮了我很多。”

蓝曦臣回神,道:“这是自然。”

金光瑶盯着蓝曦臣的脸,眼中精光乍现,慢慢把自己又埋进他怀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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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傍晚,蓝曦臣总算放开了金光瑶,将人送到宴厅。金光瑶坚持让他回去等着,他不知道金光瑶有什么不能说给他听的秘密,要对那妇人说,却也只能听话地回了寒室。

金光瑶摸了摸怀里的药,换了副母子重逢的狂喜表情,向屋内走去。

 

屋内自然是与焦红一番欣喜倾诉。金光瑶将焦红当作孟诗,竭力尽着孝道。与焦红互相夹着菜,享受了一番几十年没再享过的天伦之乐。“母亲”这个词,永远是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。

焦畅等他们叙完母子情,揶揄金光瑶道:“行啊,就这几天,连自己的剑都有了,你使得动吗?”

金光瑶也笑了,将背后背着的一把细长的剑拆下,放到桌上。那剑极长,到他小腿,背起来走路还拌腿,不怪焦畅笑话他。焦畅拿在手中把玩,铿锵一声,剑身出窍。

只见那剑被他拿在手中,蝉翼般轻薄,因为太薄,立不住,于无风处似被狂风摆弄,晃动不止,水蛇一般扭动起来。焦畅竟被抖得拿不住,差点松手砍到焦红。金光瑶一把接过,剑身竟听话地安静下来,泛着银光,柔和如绸缎,静静飘在那里。

看得焦红焦畅口中赞叹不已,都道金光瑶学到了真本事。

金光瑶收剑入鞘,心中暗道——这把剑,便是我今后的保命的东西。

 

“这当真是给我的?”他如小兽般,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面前喜怒无常的大人物。

“哈哈哈,自然是给你的,师父会教你,怎么让这把软剑发挥出它最大威力,”那人被这副表情取悦,开怀大笑道,“还没有名字,温瑶自己给它起一个。”

他看着这抖动不止的缠绵剑身,悠悠开口:“叫它……恨生。”

“好!”那人赞了一声,“既然恨,就更要把它踩在脚下。”

 

当初的恨,如今的庆。庆,余年有命;庆,得一人有情。

自己现在手上这把剑,名叫“庆余”。

 

他回神,冲焦红笑道:“阿娘,仙师给我新起了名字,到了姑苏蓝氏,必须姓蓝,从此我便叫‘蓝皎童’啦。”

焦畅大叫:“我也改了名了,如今我叫蓝畅。”

金光瑶眯着眼睛:“你能在蓝家呆得住,再说吧。”

 

吃完了饭,也算是与焦红道别,今后焦红在蓝家女眷处寻个平常轻松差事,虽与儿子不能时常见面,但也算她尘埃落定。

金光瑶命人将焦红送了回去,却将焦畅留了下来。他微笑着为焦畅倒酒,举杯道:“多亏畅哥一路护送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他日定有重谢。”

焦畅嗤笑:“跟那仙人待了才几天就这般咬文嚼字?再跟我这么客气,小心我再揍你!”说罢一把接过杯子喝了下去。

金光瑶莞尔垂眸:“真要入仙门就不比在家了,尤其蓝家规矩太多,畅哥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。”

焦畅晕晕乎乎地笑着说:“从此以后,嘿嘿,咱俩就能,经常见面了……那仙人到底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?看你俩见面那个腻歪劲儿,恶了吧心的……你……你到底……有什么……瞒着我……”

 

金光瑶冷眼看着这个孩子晕了过去,缓缓地抽出庆余。这把剑,是蓝曦臣所赠,与恨生,完全是一个路数。蓝曦臣之贴心可见一斑。可与恨生不同的是,它通体纯洁,干净地如同婴孩。

 

可无论如何,它都是一把剑,是剑,就要见血,就要杀人,现在,便是以血祭剑之时。

天色已然全黑,乌云遮天蔽月,亦没有半点星光。在蓝曦臣的保护中,这座小宴厅,只能出不能进,没有人能发现。金光瑶走向晕在那里的少年,将庆余卷上了焦畅的脖子。

 

“嘭——”房门大开。

 

金光瑶不用回头,都知道是谁站在身后。他浑身冒冷汗,心狂跳不止,手却丝毫没有抖。浑身冰冷得如同一条蛇。

 

蓝曦臣手握朔月,直直地看着他。

瞬间移到他背后,往他手上穴位一点,庆余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打掉了。

 

金光瑶转着手腕,从容地看着蓝曦臣一眼,笑了笑:“不是叫你在寒室等着,我有事要做。”

 

蓝曦臣垂着脑袋,周遭散发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,紧紧捏着朔月。

 

金光瑶冷笑了声,正要开口说话,忽然看见蓝曦臣将朔月拔出剑鞘,向晕倒的那人袭去。金光瑶大骇,召回庆余勉强挡了一下。

“啊!”庆余又被弹出,朔月之大力震得金光瑶手臂全麻,他惊叫一声,猛地看向蓝曦臣。

蓝曦臣拽过他,捋起他的袖子检查他有没有受伤。

 

“你这是干什么!”金光瑶怒喝,却因还是个孩子,声音尖细,半分气势也无,只像尖叫。

蓝曦臣揉了揉他的胳膊,见他无事,又放下,重新端起朔月,向焦畅袭去。

 

“蓝曦臣!!!”金光瑶嘶喊破音,扑到焦畅身上挡住他。

朔月堪堪在他眉心处停下,金光瑶脸色苍白,怔怔地看着蓝曦臣。

蓝曦臣同样是脸色苍白,嘴唇直抖,他直直地看着金光瑶,摇了摇头,立马回神将朔月收回。

 

“你到底要干什么?”金光瑶不可置信地问。

蓝曦臣惨白着一张脸,配着那一缕白发,一袭白衣,整个人几乎白出了苦意。

他泄气地叹了口:“不是你想杀他吗?”

“我想,你动手干什么!”金光瑶怒道。

蓝曦臣盯着地面,慢慢道:“以后你不许动手,我来就好了。”

 

金光瑶声音发颤,将手攥出青筋,不可思议地问:“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杀他吗?”

蓝曦臣使劲闭了闭眼睛:“你问过我了,我也说过了——我信你。”

 

“何至于……”心震得太厉害,震到头脑发晕,金光瑶一片恍惚,不受控制地落下两滴豆大的泪点,“何至于为了我这样的人脏了你的手!”

蓝曦臣一字一句坚定道:“我也说过了,我心悦于你,你是我会相守一生之人,我会一辈子帮你护你。你是什么要的人我都要定了,没有脏不脏自己的手一说。”

 

金光瑶摇着头,像个小孩一般撒泼,道:“不许!不许!不许!就是不许!”他扑到蓝曦臣怀里,拉过那双手神经质的搓着:“不可以脏了二哥的手,你不许再这样想!!!”

蓝曦臣顺势将他揉进怀里:“阿瑶舍不得了吗?”

 

这几日他们都是“你”、“你”这样叫着,到了现在,总算捅破了窗户纸,又成了彼此的“阿瑶”和“二哥”。

 

蓝曦臣又苦又甜,五味杂陈地笑一声:“阿瑶这么喜欢二哥吗?”

金光瑶怒道:“你不要转移话题。就算我回来了,你还是你,你不用为了我改变什么。”

蓝曦臣将他往上抱,仰视他的眼睛,眼中满是真情:“阿瑶舍不得二哥脏了手,二哥又何尝舍得让阿瑶再接触那些腌臜事呢?你回来了便是重新开始,我不会让你接触这些一丝一毫。”

又叹道:“二哥现在整个人都是阿瑶的,为阿瑶做些改变又有什么呢?”

 

金光瑶愣了一会儿,抿着嘴道:“你又对我说甜言蜜语。”

蓝曦臣蹭了蹭他:“真心实意,绝无半句虚言。二哥真的很爱你。”

 

金光瑶静了很久,才不情愿地说:“我被献舍时,这具身体的主人命我杀了焦畅,不然我的脸会一直烂着。”他摸了摸自己的脸,缓缓道:“焦畅对这身体的前主人,动辄羞辱,还……动手动脚。所以焦童便恨上他了。”

 

蓝曦臣抓着他的小手,放到嘴边,闭上眼亲了亲:“这种事,阿瑶为什么不早些和二哥说呢?”

金光瑶不答。

蓝曦臣苦笑:“一定要试二哥,一定要考验二哥,我信你了,你倒是不信我了。我们沟通一下就能解决的事,非要闹成这样。你在怕什么呢?”

金光瑶定定地看着他:“你是故意的吧?”

蓝曦臣装傻:“什么故意?故意什么?”

金光瑶想通后,松了口气,又怒道:“你明知道我不会让你动他,故意吓我……二哥如今也会耍心机了。”

蓝曦臣叹了口气:“我说了我是真心,便是真心。阿瑶快收了你的七窍玲珑心。你不对二哥耍心机,二哥必然不会对你耍心机。”

金光瑶哼了一声:“我若对你耍心机,死都不会死……”说完,想到蓝曦臣这番话,转脸又笑了。

蓝曦臣也笑了,蹭了蹭他:“以后什么都和二哥说,二哥也什么都和阿瑶说,咱们都不要憋着了。憋来憋屈,一堆误会。阿瑶只要相信二哥真心爱你、以你为重,便不会再怕了。”

金光瑶抹了眼泪,搓了搓脸,闭上眼睛,道:“你说得也太好听了,过犹不及,不怪我不信。”

蓝曦臣苦笑不得:“好,阿瑶不愿意听甜言蜜语,那二哥以后就多干实事。”

 

金光瑶抿着嘴笑歪在蓝曦臣怀里。

 

“他怎么办啊?”金光瑶拿眼揶揄蓝曦臣。

蓝曦臣看着怀中小小一只却露出熟悉的勾人表情,猛地别开眼,压下心中所想,叹道:“阿瑶说。”

金光瑶哼了一声,不再难为他:“放了吧放了吧,烂脸怕什么呢。”又一惊一乍地逗蓝曦臣:“哎呀不可不可,二哥若是嫌我丑不要我了怎么办,还是杀了吧。”

蓝曦臣苦笑一声:“胡闹,不许再说二哥不要你。”又道:“只要是阿瑶,怎么都是好看的。”

金光瑶搂着他脖子,正要再笑他两句,裂魂之症突然又至,毫无预兆,疼得他钻心裂肺。

 

“啊——”

 

蓝曦臣骇了一跳,忙为他输灵力。可魂魄分裂,哪里是一点灵力可以救。不知为何,金光瑶这次疼得较以往厉害许多,他嘶喊一声,又晕在蓝曦臣怀里。


拾陆


面前的菱花镜映出一张被上天宠爱过的脸。焦童完全继承了母亲惊为天人的美貌,如今在脸上淡红勾勒出的牡丹,丝毫没有画蛇添足,反倒更将这张脸衬得精致,仿佛一个精雕细琢的玩偶,不似凡人。金光瑶赞叹不已,心道蓝曦臣当真多才多艺,一双手能化腐朽为神奇。

蓝曦臣看着摘开纱布后的那张脸,柔声道:“修了七天,果然没白费力气。”

金光瑶冲他笑笑:“太招摇了些。”

蓝曦臣掏出一方面纱,围到金光瑶脸上:“那就犹抱琵琶半遮面吧。”言罢拿起桌上胭脂,用小指沾了沾,向金光瑶眉间点去。金光瑶拉下他的手:“不弄这个了。”

蓝曦臣笑道:“只点给二哥看看。”随即,一点朱砂落在金光瑶眉心。

他将金光瑶抱到腿上,宠爱地看了又看,往朱砂处印下深深一吻。

金光瑶耍笑着推开他,伸出两根食指,交叉比划一下:“泽芜君,我,十岁。”

蓝曦臣“啧”了一声:“乱想什么呢!”

金光瑶忍俊不禁,仰脸道:“我说什么了?你又知道我想什么了?我看二哥才是心有所想,目有所见,见天儿家瞎想。”

蓝曦臣轻拍了下他:“没大没小。”

金光瑶调侃他:“没办法,上次你梦里——”他将手指划了一圈:“实在叫人印象深刻呀,吓得我魂儿都丢了,现在还缓不过来……”

还未说完,攥紧心口,不再言语。

蓝曦臣忙为他输送魂力,心疼道:“又难受了吗?”

金光瑶脸色苍白,将下唇咬得紫红。蓝曦臣深呼了口气,叹道:“总要做个了结。”

金光瑶皱眉:“做什么了结,谁活着能痛快了,这病又要不了命,忍着就行了。”

 

这夜,金光瑶痛得满头大汗,蓝曦臣在床边,几乎整夜未睡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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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家上任家主长身玉立,怀中抱个像玩偶一样的小人。那小人围着一层透白面纱,瞪着一双咕噜噜圆眼,一动不动看着眼前人。

气氛实在尴尬,毕竟大家都是仇人。魏无羡和金光瑶都是一边不要脸、一边二皮脸的人物,此时也说不出什么玩笑话。

魏无羡轻咳一声,推动了画面:“敛芳尊为何戴着方面纱。”

金光瑶笑眯眯地说:“这具身子根骨不佳,太容易过病气。所以才以面纱示人,还望夷陵老祖不要见怪。”

魏无羡摆手道:“好说,好说。”

蓝忘机敛眸垂手,心中对金光瑶这样的人,依旧十二万分的别扭。所以行了一礼后便不再吭声,兀自纷扰着。索性他总也不吭声,魏无羡也不觉得他失礼。

金光瑶何尝能看不出来这二位对自己一言难尽,看在蓝曦臣的面子上才给个好脸。他故作甜笑着道:“泽芜君与我此番下山,蓝家大事小情都要拜托给含光君老祖啦。这样麻烦你们,连我都过意不去,在此先代泽芜君谢过了。”

一口一个“拜托”,一口一个“麻烦”,一口一个“代泽芜君谢过”,这番不要脸将魏无羡弄得五体投地。他转了转笛子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敛芳尊真会开玩笑,蓝湛本来就是蓝家的人啊,都是他该做的吗,你有什么可谢的呢?”

蓝曦臣忙打断,看向蓝忘机道:“我此去经年,什么事都要你操心了……”

蓝忘机说:“你我不是早已说好了吗,兄长万万不要再过意不去。”

蓝曦臣慢慢地点点头,又听蓝忘机道:“叔父那里道好别了吗?”蓝曦臣叹口气:“是,他那边,还要劳烦你开解了。”

金光瑶心道:幸亏是蓝启仁还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,若是蓝曦臣抱着他一起过去,蓝启仁还不得直接厥过去?

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,蓝曦臣牵过早备好的白马,将金光瑶放上去。金光瑶心里嘟嘟囔囔:可惜了我那头小火烧,我是吃不到了,放在云深不知处还要被姓魏的那头小苹果糟蹋,走之前能先杀了它吗?

魏无羡看着马,猛地想起来:“敛芳尊,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驴的。”

金光瑶道:“不麻烦了,杀了吃了吧。”

 

泽芜君慢慢伸出右手,含光君见状,默契地握了上来。

这一掌,兄弟俩不再多言,蓝曦臣翻身上马,将金光瑶整个圈在怀里,又看了一眼凝望着他的蓝忘机。

“驾——”蓝曦臣调转马头,扬鞭策马,带着金光瑶消失在晨曦之中。

 

蓝忘机望着哥哥离去的方向,紧咬着牙。正在伤感猛地被人扑了一下,就听魏无羡怒道:“二哥哥!他什么意思!”

“什么叫麻烦咱俩!什么叫拜托给你!说得跟他自己家似的,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?能让我夷陵老祖觉得不要脸的真的不多,他绝对是最不要脸的一个!”

“我好心好意跟他缓和关系要给他照顾驴,他让我杀了吃了!啊不爽!”

蓝忘机嗓子眼儿里轻轻“噗”了一声,赶忙压住。伤感气氛消散殆尽。魏无羡见他开心了,也不再开玩笑,笑呵呵地搂住他脖子:“希望泽芜君这次能觅得良人。”

蓝忘机也不能做到先知,前路未卜,他只得将担心压在心里,尊重与祝福自己的哥哥。他不做痕迹地叹口气,拿天生神力的手臂托起魏无羡,直接叫他挂着自己脖子,转身回屋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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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光瑶靠在他怀里,仰头,正好看到蓝曦臣的下颚,造物主将那里削得好看,圆润中透着棱角。往下看看喉结,有力地向前凸着,怎么看怎么好看。金光瑶有些得意地笑了笑,仰个头欣赏不听。

蓝曦臣骑了半晌才感觉怀中小人一直抬头看自己,他低头,正对上金光瑶满足的笑颜。现在这个孩子,还可以烂漫、还有权纯真、还干干净净,他心中热流满溢,低头拿唇瓣又吻上金光瑶的眉眼。

 

亲完后,金光瑶腻着他问:“你到底怎么和你叔叔说得?撒谎了吗?”

蓝曦臣苦笑:“怎可能。我没有提到你,他也没能想到你就在我身边啊。”

金光瑶把玩着他的头发,眉眼弯弯:“这就叫撒谎,知情不报,故意隐瞒,没想到泽芜君竟是这样投机取巧。”

蓝曦臣道:“你还太小,我们能少一点麻烦就少一点麻烦,如果可以,藏这秘密一辈子,也不愿意让你再面对世人的责难。”

金光瑶心中被暖得彻底,想到老祖之前当众被自己戳穿身份后的鸡飞狗跳,觉得这样“躲着”才叫明智。蓝曦臣愿意保护他,他何尝不愿意保护蓝曦臣?他又不用非要蓝曦臣昭告天下说只爱金光瑶,他可不愿意拖累蓝曦臣成为泽芜君的耻辱,别人要永远认为蓝曦臣高高在上、没有一丝污点,才让他高兴呢。

毕竟说起来,他前世今生,一直是蓝曦臣最忠心的守护者。

 

金光瑶摸着心口,平复悸动。蓝曦臣瞥见这个动作,却以为他又疼了,沉下脸来,眼中风暴酝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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话说又过了几日,此时蓝曦臣早已带着金光瑶来到小芳菲。

自从进了这个宅子,金光瑶嘴就没停过,一会儿就要嘲笑蓝曦臣一下。什么“为了梦里一堆妖魔鬼怪竟然造了个园子”、什么“泽芜君真是好雅兴,对那群虚影影情深意重”、什么“我还没见过,倒叫他们先住了好几年”,一说说一堆。

蓝曦臣被他玩得难堪,扯过他抱着转了几圈,转晕为止。金光瑶笑得肚子疼,晕着脑袋在床上胡乱摸了个枕头向蓝曦臣扔去。蓝曦臣接过,又来一个,接过,又来一个。他双手并用地捡着枕头,往床上一扔,就去蒯金光瑶的痒痒肉。金光瑶大叫着往床里躲,缩到被子里团成个团。蓝曦臣找空隙找得准,一下就将手伸进他脖子里。金光瑶氧得如同点了笑穴,使劲夹着蓝曦臣的手,口中求饶不断,闹得满脸通红,脸上牡丹愈发娇艳欲滴。

“我不说了,不说了!”他拿稚嫩小手推着那只成人粗壮手臂,哪里推得动。蓝曦臣笑道:“明明就是给你造得,非要瞎呷醋。”终是舍不得闹金光瑶太甚,松开了手。金光瑶得了救,又好了伤疤忘了疼,水蛇般滑过来凑到蓝曦臣耳边,问:“我去夺舍前说什么了,二哥可还记得?”

他笑道:“你叫我检查检查,我走之后,你有没有又冒出来哪个金光瑶来?”

蓝曦臣摇头:“记吃不记打,今天便要挠得你想不起这件事。”

于是又抓上去,小芳菲一阵阵孩童玩闹的叫声。

 

突然金光瑶又嘶吼一声,挺着身子抽搐起来。蓝曦臣这几日都习惯了,熟练地抱起他来输灵。金光瑶深喘几口,惨白着一张脸,断断续续地说:“果然不能笑太大声,只要一开心,就会惊动神明来罚我。”

蓝曦臣幽幽道:“你就算木头一样不动不出声,依旧会疼。”

金光瑶枕在蓝曦臣肩头苦笑:“能怎么办,聂……大哥,他不肯放过我。”

蓝曦臣道:“我去求他。”

金光瑶听了个什么笑话似的:“你可越来越会哄人了。”

蓝曦臣起身,从柜子里拿出两件夜行衣,放进乾坤袋中,道:“今晚就去。”

金光瑶满眼疑惑地看着他,又听他道:“歇了几日,该动身了,我们得去云梦了。”


拾柒


星光惨淡,寸草不生的阴森山路上,隐着一双人。前方影影绰绰的昏黄灯火,更将二人的身影匿于黑暗之中。

月黑风高之夜,云梦境内,金光瑶伏在蓝曦臣身上,紧紧盯着远方,道:“聂怀桑真是一点活路都不愿意留给我。二哥,你看,你现在过去,无异于自投罗网。不能再走了,若再被他发现一次,你的名声就全毁了。”

蓝曦臣沉默一会,低声问:“你方才,真的有感应到棺材之外的其他魂识?”

金光瑶面色凝重地点点头:“我确实能隐约感到魂魄正与其相互吸引,胸腔处一直被牵着,越往南走越强烈,绝对不是封棺那处。所以我猜,当时应该有一缕魂识逃了出来。”

蓝曦臣压下眼中狂喜,接着问:“为何这么久了,它还在这附近徘徊?”

金光瑶颦着眉:“我也不能确定,似乎这丝魂魄太过虚弱,走不远,靠着与我重聚的强烈怨念才被我感应到。”

蓝曦臣看了看远处那守卫森严的封棺处,思量一番,道:“多想无益,我们不如先去找那缕魂魄。”

金光瑶点头:“正合我意,不管是否有诈,来都来了,总要去找一找。二哥记住见机行事。”

蓝曦臣闻言,将金光瑶往上托了托。

 

他们不能御剑,只能步行疾走在暗夜深山之中。风吹砾石卷烟尘,这片枯山,分外阴冷。

“这里的山势越来越陡了,”金光瑶嘟囔了一声,“二哥,你往西南拐一点。”蓝曦臣被指挥着,一双脚在高山峭壁上稳稳地攀附着,走了千步左右,前方出现了一处深涧。

金光瑶的心猛跳了起来,抓住蓝曦臣的后背:“二哥,我感应强起来了!”

“这涧上方全是陡壁悬崖,四面呈聚拢状封住了,怪不得魂魄出不来。它应该就在涧里。”

蓝曦臣闻言,利落地祭出朔月,抱着金光瑶御在剑上,往下行去。金光瑶满眼兴奋,魂魄被牵得厉害,让他几乎都有种呕吐的感觉。

落到地上,在没有月光的深夜,涧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。二人摸黑前行,不敢打火,恐防有诈。金光瑶向前行了百十来步,终于停下,站直了身子。蓝曦臣看向他,只听他稚嫩声音中压抑着兴奋:“我自己可真是好手段,居然真的有魂魄逃出来了。”

蓝曦臣问:“就在这里吗?”

“就在眼前。”他抬起手,闭上眼,于散出魂识去和散落在外的那缕幽魂相交融合,将那缕魂魄强扯了回来。蓝曦臣屏息凝神,满脸担忧,攥紧朔月唯恐出事。

然而真的出事了。

金光瑶撕心裂肺的惊叫,扯断了蓝曦臣紧绷的那根弦。

 

朔月出鞘,袭向从上方飞落而下的人。双剑相交之际,蓝曦臣抱过口吐鲜血的金光瑶。涧内倏尔亮起火光,聂怀桑那张脸便出现在了蓝曦臣眼前。

“要隐匿身形瞒过泽芜君还真是不容易,”聂怀桑唉声叹气,“还不敢带人,只能一个人爬山,可累死我了。”

他看向蓝曦臣怀中的小人:“好久不见啊,三哥。”

金光瑶瞠目欲裂,喘息着问:“聂怀桑,你对我做了什么?”

聂怀桑摇摇头:“三哥夺了个孩子的身体,怎么心智也变得跟个孩子似的?你也太不谨慎了。没什么,在你那缕魂上绕了几圈咒,放心,死不了,就是疼点而已。”

金光瑶小手紧抓蓝曦臣的衣服,看起来如挣扎在油锅里,任谁见了都为之色变。

“二哥,二哥救我,二哥救我!”


蓝曦臣追悔莫及,简直痛不欲生。

他红着眼睛望着聂怀桑:“怀桑,从前种种,他早就受够了报应,费劲千辛万苦重活一回。你就念在我从前处处帮你的份上,高抬贵手一次吧。”

聂怀桑恨道:“他受够报应,我大哥就能回来了吗?”

蓝曦臣几乎落下泪来:“只要你能放过他,大哥的事,我来想办法。”

他将金光瑶几乎晕厥的脸放到脸边蹭了蹭:“我知道他在你眼中罪无可恕,我也不能为他辩驳。只不过用我与你的情分求你,若你能放过他,你便是我蓝曦臣的恩人,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。”

聂怀桑整了整衣襟:“恩人叫你杀了他。”

蓝曦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。


只见金光瑶突然挣扎起来,从蓝曦臣怀里翻下身,“扑腾”一声跪到聂怀桑面前,声泪俱下道:“怀桑,三哥真的知道错了。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,对不起大哥,你不知道这七年棺中日子有多难熬。大哥每日打我,把我魂魄打散,再聚拢,打散,再聚拢。你尝过魂魄被打散的滋味吗?这七年比炼狱都不如!怀桑,我真的受够惩罚了,我以后不会害人、不会挡你的道,只要你放过我,我一定想办法复活大哥。”

“怀桑,好好想想三哥从前怎么对你的,三哥何时害过你,哪次不是紧着你让着你,哄着让你高兴。你对三哥真的一点情分都不讲吗?你当初还说最喜欢我的不是吗?你放过我,我给你磕头。”


聂怀桑看耍猴一样看着他,嗤笑一声,甩开他,走了两步,也“扑通”一下冲金光瑶跪下来:“只要你让我杀了你,我给你磕头。”说完还真磕了两下。

蓝曦臣简直不忍直视,扭过身去。

金光瑶猛地起身,不可置信地看着他:“怀桑,我现在这幅德行,还能碍你什么呢?你为何一定要如此赶尽杀绝!说到底,我和你兄长不过是私人恩怨,你兄长当时是怎么轻我贱我的!你摸着你的良心问自己!他死得有你想得那么冤枉吗!”

聂怀桑从容地站起来,弹弹身上的土:“三哥又为自己开脱起来了,骂我的人多了,我是不是也要一个个都杀了?”

金光瑶恨声道:“我杀了他,他难道没有杀了我吗?我们早就两清了。”

“你活过来了,他没有活过来,怎么两清?”聂怀桑抬手止住金光瑶,“别跟我说那些假大空,谁信你俩有能力复活一具凶尸。”

金光瑶深吸一口气,冷静下来:“那么,你到底想怎么样。”

 

聂怀桑点点手臂,冲二人笑了笑:“算了,算了。你们说得对,咱仨毕竟曾经是好兄弟。其实,万事都好商量。”

金光瑶眼睛亮了亮,忙道:“怀桑有什么要求,我一定尽力而为。”

聂怀桑盯着金光瑶:“三哥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,活一天就对别人威胁一天吗。三哥不来为我所用,我就会总是担心,一担心我就要找麻烦。”

蓝曦臣抱过金光瑶:“为你所用?”

聂怀桑道:“正好现在三哥年纪还小,养在我那里,做我的徒弟,正好。如果三哥真心实意赎罪,安心给我做个副手,我也不会为难他。到时候荣华富贵,三哥什么都能有,怎么样?”

蓝曦臣把金光瑶往怀里揽了揽:“阿瑶会跟着我。”

聂怀桑啧了一声:“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?我好不容易提一个对你们有利的条件,还挑三拣四,非要我杀了他吗?”又不耐烦道:“算了,我也不棒打鸳鸯,既然你俩如胶似漆,那就你俩一起来投靠我吧。”

 

金光瑶死死盯着聂怀桑,喷笑一声:“原来如此,废了这么多周章,聂怀桑,你就是想将蓝家收归到你自己的势力里?受你差遣?”

聂怀桑摇摇头:“三哥说得真难听,互惠互利的事吗。就好像当初泽芜君和赤峰尊一般,相亲相爱。”

金光瑶道:“蓝家都想收割,看来你的野心真的不小。怀桑,你越来越有出息了。”

“我本来就很有出息,只不过三哥眼里一直看不见而已嘛。”

“是,没看出来你,真是我最瞎眼的一次,”金光瑶笑道,“我能不能问问,若我俩不同意,会有什么后果?”

“这么简单的条件都不同意?”聂怀桑挑眉,“那我只好向众家挑明你的身份了。”

“证据呢?”金光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。

“你刚才吸入的魂魄,上面缠着我的咒文,如今已经遍布你的全身。金光瑶魂魄上的咒文,不止聂氏,包括江氏在内五家都是亲眼所见,不过就是瞒着你们蓝家罢了。谁吸入了,就证明魂魄融合,就证明谁是金光瑶了呗。”聂怀桑笑道。

春寒料峭的夜晚,金光瑶干脆利落地脱掉了上衣:“显在哪里了呢?胸口没有。”他扭着头够着自己后面:“呀,后背也没有。”而后又撩起裤腿,道:“啊,腿上也没有。”

他扭头缠住蓝曦臣:“二哥,快看看我这里有没有。”说罢拍了拍屁股,倒有一派童趣。

蓝曦臣无奈地笑了一声:“别闹,穿上衣服,再受了风寒。”

金光瑶看着愣在那里的聂怀桑:“聂宗主,你说的证据,没有啊!找不到呀!”


聂怀桑愣了半晌,转瞬想通一切,瞪眼道:“你没吸入那缕魂魄?”

金光瑶穿好衣服:“为了引你出来,还真是不容易,可累死我了。不过我不是一个人爬山,似乎比你好那么一点。”

“好,好,”聂怀桑冒着冷汗,冷笑道,“好个狡狐,演得真像。为了把我引出来,怎么出丑都愿意,三哥若是去当个戏子,定能成个名角。”

金光瑶整着衣冠,口中“啊呀”一声:“聂宗主,你在说谁啊?谁是你三哥?我叫蓝皎童,是蓝曦臣新收的徒弟。初次见面,还请多多指教。”

聂怀桑这时黔驴技穷,只能看着金光瑶嘲讽他。

他缓缓道:“可以,这次算你厉害。”

蓝曦臣冷冷地看着他:“怀桑,不是我们厉害,而是你寸步不让步步紧逼。把野心放得那么远,小心收不回来。你若真的瞄上蓝家,我不会放过你。毕竟你自己有多不干净你自己清楚。别叫我到时候放出证据。”

聂怀桑使劲啐了一口:“呸,曦臣哥哥,你现在还有什么立场对我说这种话,跟了这个贱种的第一天起,你自己也不干净了。”

蓝曦臣朔月出鞘:“聂宗主,还请慎言。”


金光瑶压住蓝曦臣的手,笑道:“你们聂家兄弟二人,果然都是一个德行。”

“怎么,你谈聂色变了吗?”

金光瑶拍了拍手:“当初他骂我,我把他杀了,如今你骂我,我这心里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,应该是我现在活得舒心,不会再为一两句话生气。”说完转头亲了蓝曦臣一口:“都是二哥对我太好了。”

聂怀桑这个恶心,隔夜饭差点呕出来。他呼出一口气:“既然如此,咱俩走着瞧吧。”

金光瑶笑道:“当初我明你暗,如今咱俩正面较量,鹿死谁手还未可知。为什么不能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呢?反正都不光彩,就别互相折腾了吧。”

聂怀桑道:“可以啊,那我走我的阳关道,你过你的奈何桥。不然只要我还有命,咱俩就没完。”

蓝曦臣插话:“怀桑,放狠话谁不会?不过以你的修为,你能活过他?”

聂怀桑噎了一口。

金光瑶被逗得直乐呵:“这样吧怀桑,咱俩也别天天耍心眼儿了,到时候拿刀拿剑大大方方比一场,论个输赢怎么样?”

蓝曦臣打断他:“你俩比算怎么回事,菜鸡互啄吗?”

金光瑶也噎了一口,皱眉:“二哥你怎么老戳人痛处呢?我的功夫何至于这么弱。”

聂怀桑忍无可忍,出其不意地掷出锁灵囊,抢过金光瑶身边那缕魂识。

蓝曦臣将朔月一击一隔,轻而易举地又将锁灵囊抢回来。

二人修为隔着天堑,聂怀桑泄了口气,不再纠缠,攀上崖壁道:“您二老慢慢玩,恕不奉陪。”

 

“怀桑,”蓝曦臣在下方看着他,“好自为之。”

聂怀桑俯视着他:“与君共勉。”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一炷香后,金光瑶跌坐在地上,满脑门子官司:“真是麻烦不断。”

蓝曦臣拍着他哄了哄:“说跪就跪,还跟以前一样。”

金光瑶糯糯地说:“就当是跪大哥了……”说道大哥二字,又愁眉苦脸道:“这次来,还是一无所获。”

蓝曦臣道:“怀桑送来了一缕魂魄,这是其一;知道了怀桑的目的,这是其二;警告了他,他可能暂时不会有大动作,这是其三。”

金光瑶感应了一下锁灵囊里的那缕魂识,道:“送来这个有什么用,解咒还需施咒人,他不松口,总还是不能用。”又叹道:“算了,快些提醒含光君吧。”

蓝曦臣点点头,抱着金光瑶,飞出了深涧。


拾捌


【——人非木石皆有情,不如不遇倾城色——】

暂时不放连接


拾玖


【——为薛洋起的争执——】

暂时不放链接



廿


【——难以过去的观音庙一剑——】

暂时不放连接


廿壹


【——香炉之梦——】

暂时不放连接

——转卷完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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